1、
我叫盛明珠，是上京城中，拥有世袭罔替罔替爵位的荣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。
昨日，是我继妹十六岁的生辰，荣国公府大宴宾客。
今日我刚去问过祖母安，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，同在的还有我父亲那矫揉造作的继夫人，以及我那如今温柔贤淑、才艺双绝名声在外的继妹。
“明珠啊，陛下今日早朝颁了圣旨，说要广纳后宫！”
父亲双眼冒光地盯着我，言外之意非常明显。
“父亲想让我入宫？”
我拨弄了下腰间的麒麟玉佩，漫不经心问了句。
这玉佩，是当年祖父离开上京前，暗中命人给我送来的。
“明珠，这可是桩天大的好事啊，你想想，待你得了陛下宠爱，再诞下龙种，下半辈子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！”
4、
我掀起眼皮，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。
过去我因记着外祖父最后的交待，又知晓形势比人强。
之前几年便从未与她们计较过。
谁知，这对蹬鼻子上脸的母女，竟然真把我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。
如今她们已经得寸进尺到了这般田地。
可我那嘴上说着宠坏了我，其实对我没有半点慈爱心肠的父亲，仍旧为了他那真正宠爱的小女儿，不惜将我推入火坑。
我为何还要继续忍着？
深知父亲已经做好了决定，而我势单力薄无力更改。
不如索性撕破脸，也好嘴上痛快一二。
“国公爷！您听听大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？我从进了国公府便将她视若己出，可万没想到，大小姐居然这样看我！”
继母嘤嘤嘤哭了起来，边哭还不忘边向父亲示弱、诉苦。
“大小姐这样疑我，那我不如一死了之，也好叫大小姐落得个清静！”
说着，她便要往书房内的柱子上撞。
6、
“放肆！放肆！”
父亲拍着桌子火急火燎地站起来，一把将要想撞柱子必须路过他身边的继夫人拉进怀里，吹胡子瞪眼地冲我怒骂。
“你这丫头，何时学得这般牙尖嘴利、蛇蝎心肠！”
在他说话的同时，继夫人再一次柔弱不能自理地晕倒在了他的怀中。
见此，父亲更是目眦欲裂，抱着继母离开前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：“今日叫你来，并非同你商量，只是知会你一声，从今日起到你出嫁前，没有为父的准许，你再不许踏出你那院子半步！”
撂下狠话，父亲便急匆匆抱着继夫人离开了，边走还边大喊大叫。
“大夫！找大夫来！”
瞧他那架势，简直大有他晚一步，继夫人便会就此早登极乐了。
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声逐渐远去，最后书房中只剩了我与继妹两个人。
“长姐这又是何必，不如听话些，好让父亲对你生出几分怜爱，往后在宫中遇着什么难事，父亲也能帮衬一二。”
父亲一走，盛宝珠也撕掉了她那楚楚可怜的面具。
7、
“帮衬？”
我站在房中，目光冷凝看向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得意的盛宝珠，不屑道：
“这荣国公府，我一早就不稀罕了，既然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娘想要，那就送给你们吧，只希望，你们万不要后悔才是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我说得格外缓慢，森森杀意伴随着这几个字眼，张牙舞爪扑向了呆愣在椅子上的盛宝珠。
“盛明珠！”
盛宝珠被我激怒，从椅子上蹦起来，咬牙切齿地冲着虚张声势起来。
“你当你还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吗？不过就是个死了娘的野种，也敢在我面前叫嚣！我看早晚有一天，也会像你那短命的娘一样不得好死！”
她那张原本姑且还能称得上一句娇俏可人的脸。
眼下被怒火支配着，变得扭曲而狰狞，实是堪称一句不堪入目。
“好妹妹，若叫上京城那些公子哥，瞧见你眼下这副尊荣，怕是都要叫你给吓跑了。”
我好心好意劝她，谁知她竟不识好人心。
盛宝珠怒火中烧地朝我扑来，扬起手臂就要扇我耳光，这事儿她做得熟练，平日里她身边那些丫鬟、婆子，哪个做得事情叫她不满意了，她便会直接赏人两巴掌。
“盛明珠！我跟你拼了！”
8、
可惜，她今日选错了目标，我一抬手抓住她那纤细的手腕，反手一巴掌挥了上去。
“啪！”
盛宝珠踉跄着摔到地上，捂着脸，瞳孔震颤地看向了我。
其实我早知道，我娘的死因绝不简单，这些年我之所以忍耐，就是为了查清楚娘的死、外祖一家的落罪究竟跟我父亲有没有关系。
如今，所有事情我都已经查清楚，自然懒得再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下去。
原本我还想着，该如何才能离开这深宅大院。
没想到，父亲竟如此善解人意的，主动要将我送出去了，这如何能不叫我欣喜？
“你大可以去告诉父亲，瞧瞧在他心中，究竟是你重要还是荣国公府的扶摇直上重要。”
一想到父亲那双几乎快被肥肉挤没了眼睛，在说到让我进宫去当娘娘时，不自觉冒出的贪婪神色，我心中就止不住升起一阵阵嫌恶和厌烦。
许是第一次瞧见我发火的样子，瘫坐在地上的盛宝珠，瑟瑟发抖地看向我，眼中尽是惊惧不安的惶恐。
我懒得再瞧她这狼狈可笑的模样，转身走出了书房。
腰间的麒麟玉佩，还有娘亲留给我的玉环，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咚脆响。
终于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*地方了。
9、
半个月后，到了我离府的日子。
荣国公府外，为叫宫里人相信我们阖府上下其乐融融，父亲甚至还想在关了我半个月的情况下，拉着我上演一次父慈女孝。
可我已经烦透了他的虚情假意，当着宫里人的面，直接回怼道：“从今日起，我在宫里是好是坏，是生是死就全与荣国公府无关了，想来我们今后或许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，父亲就不必在此惺惺作态了。”
说完，我又直接转向了，假模假式用帕子点着干涩眼角的继母和继妹。
“继夫人，往后没了我在府中，也不用劳累您再想方设法克扣我的吃穿用度，平白多长几条褶子。”
“盛宝珠，这荣国公府嫡长小姐的名头，往后就是你的了，不过你切记要谨言慎行，行事莫要太过轻浮，免得坏了名声，让荣国公府跟着你一道在上京城中丢人现眼。”
估摸着是我这话说得太过直白，饶是一向装木头桩子最在行的宫里人，都忍不住抬头瞧了我一眼。
父亲被我气坏了，可碍着又宫里人在场，他又不好说些什么，只睁大了两只眼珠子，怒火中烧地瞪着我。
继母那张涂抹了不知道多少层脂粉的脸已然僵了，可她到底伏低做小惯了，又一贯地心思深沉，自然知道眼下并没有她开口的份儿。
至于盛宝珠。
果然我跟猜得一样，早被宠坏了的她，哪里顾得上场合，急赤白眼地就要跟我论个长短。
10、
“盛明珠，就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——”
“盛二小姐，慎言。”
负责接引我入宫的太监，第一次开口了，他的声音是太监独有的腔调，不疾不徐却没来由叫人觉得阴森，而那双好像古井般幽深的眼睛，则毫不避讳地看向了盛宝珠。
本就是个绣花枕头的盛宝珠，果然被吓到了，她讷讷地后退了半步，红着眼眶、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脸色铁青的父亲。
但此时的父亲，早被那太监的一句话，吓得三*丢了七魄，哪儿还顾得上她这人惹了宫里人不喜的小女儿？
父亲惶恐地朝着那太监拱了拱手，甚至还想往前走几步，妄图跟对方套套近乎，谁知他刚迈出一步，就被对方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，父亲脸上浮起几分尴尬，却仍旧舔着脸开了口。
“*大伴，小、小女无状，还请大半见谅一二。”
大伴？
我心里稍稍有些诧异，原以为负责接引我的只是个没有姓名的小人物，没想到竟是当今陛下身边的人。
*大伴却没再理会父亲，反而牛头看向了我，甚至还冲着我福了福身子：“盛大小姐，时辰不早了，该动身了。”
我轻轻点了下头，温声道：“有劳大伴。”
*大伴没再开口催促，得了我的回答后便再次束手站在的一旁。
“明珠，”父亲小心翼翼瞧了*大伴一眼，又意有所指道：“你自小便被娇惯坏了，往后在宫中可不敢再随意闹脾气，记住了吗？”
11、
又来？
我终于还是没忍住，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：“父亲，自我十三岁起您就没再教导过我，今日又何苦再说这些引人发笑的话？”
父亲彻底被我激怒了，他脸上的肥肉抖得厉害，可碍着有*大伴在侧，他又实在不敢像往常那般冲我发火，只能将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。
忍来忍去，方才还算正常的脸色，逐渐变成了酱紫色。
“盛明珠，我是你父亲！你就是这样跟为父说话的？”
最终，父亲只咬牙切齿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。
我撇撇嘴，大感无趣地转身离开。
如今的荣国公府，早没了祖父在时的煊赫，否则父亲也不会一听到陛下要广纳后宫，就急吼吼地要将我塞进宫里，妄图让我这个被他弃若敝履的长女，为了荣国公府重回繁盛去争宠、献媚。
“父亲，有些事情我不说，却不意味着我不知道，母亲的死、外祖的死，总有一天我会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我眼中淬着温婉笑意，口中说出的话却让父亲和继夫人陡然色变。
欣赏了片刻他们精彩的表情，我轻笑一声，转身进了等在身后的马车。
12、
“明珠……”
父亲后知后觉想将我拦下。
可还不等他靠近轿辇，我就听到*大伴将他拦住的声音。
坐在马车中的我，并未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，但*大伴的一句话，却已经足够让我想见，父亲当下的脸色该有多难看。
“国公爷，荣国公府的规矩，可见一斑。”
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，还是在说盛宝珠，左不过我和盛宝珠的一言一行，都不那么合规矩就是了。
不过对于我来说，这都不重要了。
这几年来，忍气吞声的盛明珠在这一刻已经死了。
我与荣国公府，此后再无丝毫瓜葛。
坐在马车中，我死死攥着腰间的麒麟玉佩与兰花玉环，多年来的郁气一朝有了发泄的出口。
既然他们决定将我送入宫中，那我就不会辜负他们的这一番“深情厚意”。
我不仅要进宫，还要争宠，还要用我争来的权势与恩宠，为我母亲、为我外祖家讨一个公道出来！
让所有犯下罪行的人，统统付出他们应得的代价！
13、
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，*大伴撩开车帘笑容可掬地望向坐在马车中的我。
“盛大小姐，依着宫里的规矩，您须得在宫门口下车了。”
比起先前在荣国公府外，这位首领太监的声音，已经缓和了不知几许。
我点头应是，弯着腰从马车上下来。
一抬眸，巍峨高耸的宫墙，便映入我的眼帘，虽然只是一堵墙，可其间散发出的威严与压迫，却还是让我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。
上京城中早有传闻，如今登基不过三年的天子，曾因他母妃生他时难产而亡，甫一出生便落了个克父克母的命数，因着没了娘又被先帝冷落，在宫中受尽欺凌侮辱。
后蛰伏十数年，在先帝晚年时收拢大权，这才终得龙椅。
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，这位尚且年轻的陛下生性残暴，他上位后，竟将当年与他有过龃龉的兄弟，一个个都送上了断头台。
可在我看来，他做得并没有什么不对。
若换做我是他，怕是一朝得势之后做得比他还要狠绝。
不过，这样一个敏感多疑的帝王，我若真想争得他的宠爱，怕是得费尽心思了。
我攥紧手中的帕子，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随后，我跟在*大伴身后，踏入高大的宫门、穿过逼仄冗长的甬道。
走进了这金碧辉煌皇宫。
14、
“盛大小姐，前头还有不少路要走，陛下担心您受累，特意准备了轿辇。”
就在我兀自沉溺在严肃气氛中的时候，*大伴的声音，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。
我扭头看向他，就见这太监的嘴角，比刚刚在宫门外时，翘得更高了。
我：？？？
等等。
我们就是穿过了一条甬道而已，这*大伴怎么就突然好像是换了个人？
从这一刻起，事情的发展就开始出乎我的预料了。
我有些懵的被他请上轿辇，摇摇晃晃中，去往了*大伴口中的，陛下早已经为我安排好的寝宫。
至于册封之类的事情。
听*大伴所说，因着当今陛下没有生母，而先帝的那位皇后，则早已由于唆使外家犯上作乱，被扔进了冷宫了此残生。
如今的太后，只是当初陛下登基时，在一众讲究祖宗家法的老臣的拼死劝谏下，被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一位，先帝在位时的小小贵人。
出生低微、性子软弱的太后，自是不敢插手年轻帝王的事情。
故而，我近日进宫所需要准备的一切事宜，包括日后的册封礼，都是由陛下一手操办的。
15、
一刻钟后，我站在了后宫最大的寝宫门口。
重华宫。
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，这里应当是皇后的寝宫才是。
看了会重华宫内外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，不知在倒腾什么东西的宫女、太监，我缓缓看向了身旁的*大伴。
眼中跳出两个硕大的问号。
谁知，方才还对我笑容可掬、毕恭毕敬的*大伴，却好像忽然失明了般。
对我犹如实质的目光，竟然视若无睹。
在我不明所以的注视下，*大伴一甩手中的拂尘，喝道：“盛大小姐到！”
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。
就见先前还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们，忽然不约而同动作一停，而后齐齐面朝着我跪了下来，而后山呼。
“恭迎盛大小姐！”
这场面，说一句训练有素都不为过了。
巨大的冲击力下，我一时没抗住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。
16、
下一刻。
一道玄色身影，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，急急朝着我与*大伴的方向冲了过来。
让我惊讶的并不是他的速度，也不是那身明显代表着至尊之位的玄色。
而是对方那即使速度极快，也仍旧没有被影响到的，俊美无俦的英俊面庞。
不知何故。
我竟总觉得，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与此相似的脸。
“陛下。”
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的男人，堪堪在我面前停下脚步，听到*大伴的声音，才总算回过神来。
我瞧了眼正再行礼的*大伴，唯恐因为失礼惹恼了眼前的帝王，便也准备行礼。
谁知，我膝盖还没弯，就被对方直接抓住了胳膊。
17、
瞠目结舌之下，我甚至胆大妄为地抬眼望向对方，却被对方眼中那直白而热烈的欢喜，惊得忘了接下来的动作。
我承认，因为继承了母亲的眉毛，我自小到达便是个人人交口称赞的美人胚子。
父亲后来不愿再见我，是因我那张越长越像母亲的，美艳动人的脸。
盛宝珠嫉妒我、诋毁我，也是因着她的样貌，与我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是以，她也只能经营一二自己温婉的名声。
“咳咳！咳咳咳！”
就在我与陛下四目相对之时，一旁的*大伴忽然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。
我回过神来，不解望向咳状惨烈的*大伴。
“受了风便自行去瞧太医，别在朕跟前装相。”
陛下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如林籁泉韵，洋洋盈耳叫我不自觉的红了耳垂。
*大伴不敢再出声，只冲着我挤了挤眼，之后又冲陛下作揖：“陛下，盛大小姐怕是累了，您不妨先带盛大小姐进去歇歇脚？”
我几乎要忍不住瞪大眼睛，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端庄的面具，没再见到陛下的第一日就御前失仪。
该说，不愧是常伴君侧的首领太监吗？
竟然敢指使陛下做事情！
18、
“明珠，朕可以这样唤你吗？”
我恍恍惚惚，被陛下拉着手走进了重华宫，期间，那些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，没一个敢抬头来看，更别说起身了。
耳边响起陛下醉人的声音，我的目光却一瞬不瞬落在他牵着我的手上。
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，细细感受的话，还能到察觉到陛下虎口、指腹间还有层薄薄的茧。
我能感觉到，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，心里懊恼自己的不中用，却也不敢耽搁的开口应声道：
“陛下言重了，臣女——”
“明珠。”
陛下打断了我尚未出口的话，我听出他有些不悦，忐忑地抬眸朝他看去。
冷不丁直对上一双，乌黑幽深的眸子。
他眼中蕴含着我看不分明的神色，但我可以笃定，那其中并没有怒意。
“你当真不记得朕了吗？”
嗯？
嗯嗯嗯？
我心中的不解愈发扩大了，不知是我不是我的错觉，我竟从对方紧抿薄唇的表情中，看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。
许是见我当真记不起来，陛下幽幽叹了口气，再说话时声音都低落了不少，他抚上我的青丝，声音格外温柔。
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，你且先安心住在重华宫，我会给你最隆重的册封大典。”
19、
我入宫已经有一个月了。
在宫里过得比在荣国公府时还自在。
最要紧的是，我入宫前就听说，陛下的后宫已经有七八位妃嫔，可时至今日却一位都没见过。
这一个月以来，陛下每日都会来重华宫待上至少一个时辰。
他每次过来，有时是我相对而坐，更多的时候则是他看着我读书、他看着我赏花、他看着我喂鱼、他看着我逗鸟……
凡此种种，不胜枚举。
许是见得多了，陛下也从未在我面前摆过天子的架子，我面对他时也没了起初的忐忑。
这日，我实在承受不住他的目光，忍不住问出了口。
“陛下，我们先前，是不是见过？”
谁料我话音刚一落，上一刻还淡定从容的陛下，忽然正襟危坐，表情格外严肃，眼中带着浓浓期待地望向了我。
“你……记得我了？”
我不好意思地笑笑，在对方失落的目光中，慢吞吞地摇了摇头。
陛下只是幽幽叹了口气，却没能为我解惑。
20、
又过了几日，安静了一个多月的重华宫，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。
“你就是那个未得册封，便勾引得皇兄日日来你寝宫的狐狸精？”
站在我明前的女人，身着云锦华服，珠钗环佩，看上去便华贵异常，只是一眼看去便姿色平平，面上隐隐还透露出几分尖酸刻薄之相。
她站在重华宫的正殿之中，身后乌央乌央跟了将近二十个宫女太监，颐指气使地将我打量了个遍。
此人我也认识，正是先帝的幼女——云瑶长公主。
我心里叹了叹，可惜了这样好的名字，竟让她这种蛇蝎心肠的人给占了去。
这云瑶长公主，正是盛宝珠当初极力攀附的贵人，可惜这位公主素来眼高于顶又心眼极小。
对于一切长得比她好的，全都极为厌恶。
最著名的一次，便是她曾在半年前，用珠钗划伤了当朝兵部侍郎女儿的脸，不过后来听说因为她与陛下关系甚笃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，再往后，那位兵部侍郎便辞官了。
可以说，经此一役，云瑶长公主实打实成了京城中不少贵女的春闺噩梦。
“是我。”
我不卑不亢看向她，并未像旁人那般行礼。
忽的，我想起这段时间以来，日日都会来重华宫小坐的陛下，不由生出了点恶劣的心思。
若我与这位长公主起了冲突。
陛下他，究竟会偏帮谁？
这么想着，我看向云瑶长公主的目光，也愈发轻慢倨傲起来。
果然，云瑶登时便被我激怒了。
“见了本宫居然敢不跪？当真放肆！”
21、
“翠缇，给本宫掌这贱人的嘴！”
云瑶怒不可遏地大喊，一名跟在她身后的青衣宫女当即上前，抬手便要往我脸上招呼。
“啪！”
我一手攥住青衣宫女粗壮的手腕，一手在她脸上扇了个响亮的巴掌。
一时间。
整个重华宫内外，都被我的所作所为震惊到了。
我云淡风轻看向云瑶，骄矜道：“我入宫当日，陛下便准我不跪、不称臣，怎么？公主是想违逆圣旨吗？”
没错，我敢如此跟云瑶硬刚，就是因为我有圣旨在身。
云瑶纵使再无法无天，想必也是不敢不将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的。
“不、不可能！”
云瑶震惊异常地瞪着我，那眼神，似乎是想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。
我轻声笑笑，甩开面前的青衣宫女，好整以暇理了理因为刚刚动作而有些凌乱的衣裙，又将耳边碎发挽到而后。
“公主若不信，不妨亲自去问问陛下。”
云瑶的表情，瞬间变得狰狞扭曲起来，见状，我不由眉头一跳。
果然，我心里刚升起不好的预感，就听云瑶疯了般，再次冲周围的人大喊大叫起来。
“来人啊！把这个小贱人给本宫押下！本宫近日就要看看，究竟是这贱人的嘴硬，还是本宫手里的板子硬！”
22、
我眉心一拧，往后退了半步，冷喝出声。
“谁敢动手！”
被陛下留在重华宫侍奉我的人，也火急火燎冲过来，将我护在了身后。
一看这场面，云瑶更是气了个一佛出世而佛升天。
她目眦欲裂地蹬着我……前面的那些宫人，咬牙切齿道：“敢坏本公主的好事？”
眼见指使不动挡在我身前的宫人，云瑶又冲着她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尖叫。
“你们一个个是死了吗？还不上前把那贱人给本宫押过来！”
她身后那些人，纵使对重华宫有些畏惧，却显然还是更怕他们真正的主子，凶神恶煞地便冲了上来。
一时间。
重华宫的宫人，云瑶带来的人。
眨眼便在重华宫的正殿中，打了个鸡飞狗跳。
“你这贱人，居然敢对本宫的人动手，你等着，本宫今日定要撕烂你的嘴，让你好看！”
23、
“你要撕烂谁的嘴？”
一道满含威严与暴虐的声音，忽的在重华宫中响起。
我眼睁睁看着，云瑶的表情由方才的狰狞扭曲，瞬间变得泪眼婆娑。
啧。
难怪盛宝珠总想攀上云瑶，原来两人追根究底也算师出同门了。
我冷眼看着云瑶拎着裙摆，垫着脚尖小跑到陛下身边，小心畏缩地抓住陛下宽大的衣袖，委屈巴巴地告状。
“皇兄，这、这位盛大小姐好大的脾气，云瑶只是想让她行个礼，她便、她便打了翠缇一巴掌！”
老天爷。
听着她这矫揉造作的，娇滴滴的声音，我差点儿把昨夜吃得绣球乾贝、炒珍珠鸡、奶汁鱼片、山珍刺龙芽、莲蓬豆腐给吐出来。
还好，我到底有多年忍受盛宝珠的经验，这次也成功忍住了！
而初进门来的陛下，在听完云瑶的告状后，脸色瞬间变得漆黑一片，宛如那只我曾用过的，被灶火烧了五年以上大锅的锅底。
他阴晴不定地看向在云瑶示意下，哭得鼻涕一把、泪一把的翠缇，重复着云瑶刚刚的话。
“她打了翠缇一巴掌？”
“对！”云瑶得意地瞥了我一眼，似乎已经认定陛下会为他做主：“皇兄，你知道的，翠缇自小便跟在我身边，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，皇兄您可要为云瑶、为翠缇做主啊！”
说着，她还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。
24、
厉害啊！
跟这位云瑶长公主比起来，盛宝珠的变脸功夫确实还没修炼到家，难怪人家瞧不上她。
“做主？”
陛下面无表情看了眼贴在他身边的云瑶，又隔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，目光沉沉望向了我。
我心里陡然一跳，瞧他这样子，该不会真听信了云瑶的一面之词吧？
“陛下，我——”
不等我说完话，对面的男人已经绕开满地障碍，龙行虎步朝着我走了过来。
在他背后，云瑶冲着我露出了个恶*的笑容。
可我总觉得，陛下的脸上虽然隐隐带着怒火，但却并非是冲我而来。
“你，哪只手打得翠缇？”
他冷声开口，视线下落看向我的两只手，他身前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，可我非但没有感到惶恐，反而因为他的靠近，生出了一丝对于我来说，格外陌生的安心。
我刚打过人，现在缩在袖子里，还微微有些发麻的左手，不禁蜷了蜷手指。
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陛下直接握住我左手手腕，将我掌心还微微泛红的手，拉到了他的面前，乌黑的眼睛却仍旧牢牢盯着我。
“就是用这只手打的？”
他的声音过分低沉，其中还蕴含着几分仍旧分辨不清的情绪。
他吐出的热气，洒落我的掌心，我忍不住想收回手来，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他的手掌。
虽然知道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。
但我的耳垂，还是不受控地，红得像要滴血一般。
25、
在陛下持之以恒地注视下，我轻轻点了下头。
下一刻，他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。
我瞥了眼目露兴奋的云瑶，抿了抿嘴。
不就是装可怜吗？
谁不会呢？
“陛下，此事确实是臣女做得不对，我如今在这宫中名不正言不顺，未免有损陛下清誉，您还是放我出宫去吧。”
我这话一出，云瑶的眼神愈发兴奋了，看起来她已经笃定，我今日绝不会有好下场。
不过，如果我眼睛没出问题的话，似乎看到了陛下眼中，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但只一眨眼的功夫，那笑意便又消失无踪了。
“云瑶，你方才说，你身边挨打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？”
陛下仍旧目光沉沉望着我，说话来的话，确实对着他背后的云瑶。
不知为何，我竟没来由生出一种，与他合谋的错觉。
“翠缇！”
云瑶看不到他当下的模样，只当他是要发落我了，干脆利落地说出了那宫女的名字。
26、
“*安。”
陛下语调肃冷地叫了声*大伴的名字。
“在。”*大伴忙上前应声。
陛下终于肯挪开他始终盯着我的视线，他转回身去，居高临下视线落到蜷缩在地上的翠缇身上。
从始至终，他一直牢牢牵着我的手。
“拖出去，杖毙。”
“喏！”
*大伴没有丝毫犹豫，径直走向了跪伏在地的翠缇，一把捂上想要哭求的翠缇，将她拎了起来。
我之前倒没发现，*大伴居然还是个天生神力，居然轻轻松松就能提起一个人。
直到此时，云瑶才察觉到，事情似乎与她先前所想的全然不同。
“皇兄？”
云瑶难以置信地望向陛下，脸上嚣张的神色尽数褪去，只剩一片惨白，身形也变得摇摇欲坠。
陛下却没再搭理她，再次转回身来望向我，他将我的左手捧起来，垂下眼帘时泄露出心疼，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。
“还疼吗？”
陛下的声音，是我从未听过的轻柔。
我不由一愣，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，再次在我心间弥漫开来。
不等我回答，陛下忽然吹了吹我泛红的掌心。
他那张似是被精心雕琢过的脸上，倏地闪过一丝尴尬，旋即，他那动辄便要将人抄家灭祖的嘴里，格外别扭地说出一句话。
“阿淮吹吹，痛痛飞飞。”
27、
正巧回来的*大伴：“……”
无能狂怒的云瑶：“……”
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：“……”
整个重华宫，登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我怔了怔，电光火石间，一段被我埋在脑海身处的记忆，突然自发毫无预兆地蹦了出来。
“你是小泥鳅？”
我脱口而出。
反应过来后，刚要后悔自己的失言，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扯进了面前男人的怀中。
“你想起来了，你终于想起来了，明珠、明珠、我的明珠……”
陛下紧紧拥住我，不断在我耳边重复着相似的话语。
这一刻，我自入宫后，虽然怀揣着的惴惴，终于彻底烟消云散。
原来，当年那个好像小泥鳅般的少年，居然当真成为了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。
我能感觉到，素来冷静自持地陛下，已经被巨大的狂喜彻底裹挟。
他抱着我的力气那样大，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了。
我艰难的抬起手，轻柔的抚过他因为不知激动还是什么而微微颤抖的脊背：“好了，没事了，我就好好在这里呢，别担心，我不会再出事了。”
过了不知多久，久到正殿里的人都被*大伴连轰带劝地赶了出去，阿淮才终于松开紧箍着我的手臂。
28、
我十二岁的冬天。
因边关捷报，先帝大宴群臣，我也被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外祖父带进了宫中。
也正是那一次，见到了当时还只是个没人疼、没人爱，可怜到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个皇子的褚淮。
进宫时，我披着舅舅特意为我寻来的，用白狐皮毛做成的狐裘，我想来不爱被拘着，趁着外祖父被同僚缠住敬酒，便偷偷溜去了御花园。
正巧那日大雪飞扬，宫中的御花园中落了厚厚的积雪。
我刚进御花园，就看到个穿着单薄衣物，浑身脏兮兮抱着膝盖坐在假山后面的少年。
瞧着他实在可怜，我便将舅舅重金为我买来的狐裘，披到了褚淮的身上。
“你是谁？”
当年的褚淮，那双眸子宛如濒临绝地的野兽，狠厉而尖锐。
可那时候的我，又哪里能看得懂他的眼神，见他竟然胆敢想把我的狐裘扔到地上，便径直冲上去，将他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。
时至今日，我已经不记得那日的我究竟说了些什么，但褚淮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却留在了我脑海深处。
“你往后，还会入宫来吗？”
临分别前，褚淮裹着我送他的狐裘，满含期待地问了我这样一句。
我大喇喇地摇摇头，嫌弃道：“不行啦，今日也是我外祖父带我来的，而且进了宫后，外祖父一直跟我说，这个不准做，那个不准说，实在无趣得紧，我才不要再来。”
“那！”
褚淮渴求地望着我，犹豫片刻才又继续说下去。
“那若是有朝一日，我能让你在这工作，想做什么、想说什么都可以，你会愿意进宫来找我吗？”
“要、要真是那样，我可以勉为其难来找你玩！”
我考虑了片刻，最终答应了下来。
褚淮的眼睛瞬间变得格外明亮，他双手死死抓着那雪白的狐裘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：
“我保证，我一定会做到的！”
随后，他又忽然忐忑，甚至小心翼翼地问我：“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？”
这有什么不能的？
我冲他露出个灿烂笑容：“那你记住咯，我叫盛明珠，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！”
“明珠……”他呢喃着念了遍我的名字：“真好听。”
29、
想起少时的记忆，我与褚淮又亲近了几分。
他也再不掩饰对我的偏爱，将宫中那些原本被各个阵营大臣塞进来的女人，全都撵出了宫去。
就连之前冲我耀武扬威的云瑶，也再未出现过。
后来我听*大伴说了才知晓，原来云瑶闯入重华宫的当日，褚淮就下旨以她御前无状的缘由，将她圈禁在了公主府中。
至于褚淮之前一直纵容她的原因，*大伴也告诉了我。
我万万没有想到，居然是褚淮觉得，云瑶小时候曾无意间夸过一次我漂亮。
又一日，褚淮像往常那般雷打不动地来了重华宫。
他装乖卖惨地让我准许他躺在我的腿上，他面朝上望向我，眼中满是贪恋与痴迷，还抓住我的一只手，食髓知味地不停揉捏。
“明珠，朕已经叫人收集了盛庆丰给你母亲下*，还暗中联合当时的丞相顾维，栽赃陷害你外祖家，致使你外祖一家流放的罪证。”
“什么？”